记者莎莎说:我一看见你啊,我就想起了悲金悼玉的曹雪芹先生,观众马上就想起了曹雪芹的女人观。贾宝玉说,是啊,曹先生对比施先生,两个大文豪,对待女人的褒贬是迥然不同的。刚才我看潘金莲反抗张大户这场戏,那情节是施先生的,是取自《水浒》的,可是描写确实曹先生的,近似《红楼》,他就唱了几句:“抗婚的鸳鸯沉苦海,投井的金钏魂归来,潘金莲若进《红楼梦》,十二副钗添一钗。”
这时,下面都鼓掌,潘金莲就是鸳鸯嘛,就是抗婚的鸳鸯嘛,就是投井的金钏,如果潘金莲在曹雪芹的笔下,十二副钗还得添一钗呢,可能跟晴雯鸳鸯并列了,所以,曹雪芹的女人观和施耐庵的女人观产生了强烈的对比,于是乎莎莎和贾宝玉就共同进入《水浒》里边了。很多比较学专家研究我的戏。比较学,跨朝代,联想巴金的《家》了。巴金正在下边看戏,巴金拨乱反正以后从来不到剧场看戏,他破例来看这个戏,专门到自贡来看我的戏,他就坐在下边。所以唱“比较学跨朝代,巴金之《家》联想开。——冯乐山可似张员外?鸣凤金莲同悲哀。”这一唱以后,贾宝玉就说还找个人物,莎莎问找谁啊。唱“三少爷觉慧今何在?”于是到处找,这就很有趣味了,一看,就是你啊。宝玉问,怎么会是我呢?莎莎唱“二爷三爷共一胎”,你们是一样的,贾宝玉身上有觉慧的影子,觉慧身上有贾宝玉的影子,就是比较产生的魅力,巴金在下边看得笑逐言开。巴金留下一张照片,在哈哈大笑,在唱他,台上在唱巴金,在唱觉慧。这是很自然的联想,从《红楼梦》的贾宝玉联想到觉慧。我举这个例子就是说戏中人和剧外人的联系是这样自然的联系。
然后进入第二个单元,她与第二个男人。她跟第一个男人张大户的时候,是要反抗,作者我对这个阶段的潘金莲是赞扬的、是讴歌的。跟第二个男人武大郎的故事叫委屈,就是她嫁给武大郎委屈,这里边我设计了两个情节,基础是《水浒》的而不是《金瓶梅》。武大郎两口子是没有后人的,也就是说是没有生育能力的,暗示武大郎没有性能力。我设计了一个木偶,武大郎看见潘金莲一个人在家里太孤独了太寂寞了,就给她买了一个木偶娃娃玩,每天都在家里玩木偶娃娃。潘金莲太可怜,“同床异梦实无奈,强扭夫妻百事哀,没有灵犀没有爱,没有风情没有孩,”只有拿着一个木偶来解闷。这个形象是很刺激人的,这是一个情节,是我的添写。她的外貌、性格、文化等各方面都跟武大郎不般配,完全不般配。我还设计了一个情节,就是黑社会,当时的泼皮无赖流氓,也有当代的黑社会,串通一气到武大郎家去生事,去调戏潘金莲。为什么要设计这场戏呢?我是有用意的,他们去调戏,遭到潘金莲的反抗。潘金莲是很泼辣的。《水浒》中的那句话大家还记得么?叫“拳头上走马——我是不戴头巾的男子汉”,她非常泼辣勇敢自立,她抗拒了流氓的调戏,和流氓做斗争。可是,武大郎表现完全不一样,流氓们压不了潘金莲,就来逼迫武大郎,提出要求,你要向我们道歉,你的媳妇得罪了我们,你道歉,从我们的裤裆下钻过去。如果你不钻,我就砸你的房子。房子是武大郎赖以为生的财产,太重要了。武大郎在两难之间选择,他选择了房子,他没有选择人格,当然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么。砸了房子没地方住了,算了算了,就钻了裤裆。潘金莲在楼上说,大郎,你不能钻啊,你要给我争口气啊。
武大郎说,不行啊,不钻的话,房子就没有了嘛,我们要顾房子啊。
于是就从黑社会流氓的裆下钻了过去。
潘金莲崩溃了,她本来就是很委屈的在忍受着,可是这种耻辱她受不了,武大郎太没有男子汉气概了,太懦弱了,不但是没有生理上的优势,主要是在心理上太弱了。她说我这个家庭太不幸了,怎么遇上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丈夫。大郎说我人矮啊,只好这样。潘金莲说人矮不要紧,给他举了例子,晏婴不也人矮么,不也治齐国么。梁山不是还有矮脚虎王英么。当时我写的时候写了一句“不要怕,邓小平人矮治中国”,当然,演出时肯定给删掉了。这是戏中黑色幽默的地方。
武大郎的性格太窝囊,潘金莲崩溃了,太痛苦了。这个时候自然就出来了一个人。唱“幸福的家庭一样幸福,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一看!是安娜·卡列尼娜,恰好衔接潘金莲不幸的家庭。安娜·卡列尼娜是从寒冷的彼得堡飘过来的,就来劝说潘金莲,你跟我一起冲出这不幸的家庭,她拉着潘金莲要冲出去。可是不行啊,潘金莲怎么能跟着走呢,这个时候安娜·卡列尼娜又听到了马蹄声,实际这个马蹄声是武松打虎以后被乡亲们围绕着挂彩游街的马蹄声碎,可是在安娜·卡列尼娜听来是彼得堡的赛马场,看见的是沃伦斯基。这样把第三个男人武松引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