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文艺作品,成功的第一要素就是真实感,如果缺失了真实,接下来的一切,就会像沙上建塔,皆是徒劳!
我的挚友徽文化学者余治淮先生告诉我,徽州女人基本上都能识文断字,大部分能作诗赋(还有极少一部分达到专家级水平)。《徽州往事》中的舒香不是专家级的,但能读书信。第一幕中这一个简单的逻辑性交代非常重要,少了这一笔,人物在剧中便少了可信性的基础。由她而派生出来的故事也就少了可信性。

说老实话,一个戏有那么两三场重头戏十分精彩、好看就行了,就算很成功。而在《徽州往事》中,每一场戏基本都有一个看点,都很好看,好听。文本弱了一点的地方,演员表演张力做了完美的补充。演员出不到劲的时候,文本情节很精彩,让戏引人入胜,让观众目不暇接。
剧中汪言骅回家前,舒香准备“述职”汇报,如何演绎“述职汇报”这个概念,剧中有个“算盘舞”,这个情节设计很精彩,我称之为“一石三鸟”。
一、算盘是徽州人程大位发明的,也算是徽文化中的一个亮点,徽商的精明除了徽骆驼精神这个坚实的基础之外,算盘玩得比别处好也是一个特点。这段算盘舞传递着大量徽文化的信息,从舞台体现到音乐旋律,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最最重要的是接地气,就是老百姓、小生意人的家长里短,生活气息浓郁,而黄梅戏恰恰擅长表现这东西!在舞台上的呈现给人感觉特别亲切。
二、编剧用“成果”法,通过“算盘舞”热热闹闹地写出了舒香的才能。就像汉乐府中的采桑女罗敷,不用正面的笔墨写她如何漂亮,只写别人眼中显现出来漂亮的“成果”。我们在“算盘舞”里,一笔一笔的账目中看到了舒香的才能。用这种手法刻画人物常常能取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三、这一段戏,为后面舒香用银票行贿而脱身先行铺垫,先闪电,后打雷,可以试想,没有这一场“财务大盘存”,后面舒香行贿时拿出几百两银票,就会有人质疑,这个女人哪来的这么多银票?有了这一个桥段,后面就水到渠成。这也是编剧的精明之处。
《徽州往事》的文本秉承朴素的白描风格,基本上摒弃了戏曲创作的传统手法,与盛和煜编剧、张曼君导演获得国家精品工程的剧目湖南花鼓戏《十二月等郎》异曲同工,《十二月等郎》里所有的台词都是唱出口的,基本上没有韵脚和辙口,唱着说台词,不过,花鼓戏《十二月等郎》还用了戏曲的锣鼓经,而《徽州往事》只有音乐没有锣鼓,与《徽州女人》一样。我想,徽女三部曲,再有一部,一定还是这样的风格。这种创新是大胆的。
我与编剧接触不多,读他剧本也不是太多,但我知道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现代派诗人,记得2008年汶川地震后,他的一首《带走》的长诗曾让我热泪盈眶:“地动山摇的午后/天堂与地狱握手/我的作文才写下题目/教室突然变成巨大的坟头/黑暗把我笼罩/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斗/那道数学题还在我心中运算/讲台上的老师/我只能看到/您那半截紧握粉笔的手/惊恐已涌上心头/我幼稚的眉头紧皱/这是我们祖辈建造的世界啊/难道/就这样草率地把我们小小的生命带走?!/假如这是贪杯恶魔的盛宴/请将我烹熟给你下酒——我只有一个小小的乞求/下次光顾/请把贪官伯伯和奸商叔叔带走/假如这是好色魔鬼的婚礼/瓦砾下我年轻美丽的母亲/会满足你的淫威与要求/然后她含笑离去——只求你下次光临/一定要把谎言——这个荡妇阿姨带走/假如这是群魔的狂欢,/十万条生命的代价是否足够?/如果你们已经心满意足/能否把世间的邪恶一切带走——让我们像人一样活个尊严/决不让天灾这条光棍/永远牵着人祸的毒手/如果魔鬼也有怜悯/请把能带走的黑暗全部带走/带走/带走/带走/带走/全部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