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回顾] 川剧名丑赵又愚(一)
http://www.newssc.org】 【2013-01-23 09:15】 【来源:中国川剧网综合】

 

  如果没有那一场突然的事故,九九在统景场也许还能多读点书。也许会跟着四姨爹干点别的事情。可是,一场横祸。改变了九九的人生历程。

  1944年,四姨爹被乡政府抓去了,理由就是他“开烟馆贩毒”。其实,四姨爹开烟馆,在统景场是过了明路-一被官方默许了的,反正大家都有油水。突然的被抓,那只不过是地方势力的内部倾轧,他只是其中的牺牲品而已。不管怎么说,四姨爹毕竟被抓走了,不久就死于大足的狱中。

  九九再也不能读书了,并且再也无法寄居在四姨爹的家中了。四姨爹被抓走一个月后,九九便被送回了重庆市区的二姨妈家。

  临走时,九九倒学校向老师辞行:

  “老师,我不读书了。四姨爹死了,四姨妈要我回重庆。”

  老师舍不得这个天资聪颖的弟子,虽然表示愿意为九九出学费,但也无法留住他。九九便从此失学了,他的最高学历是:高小一册。

  科生艺名赵又愚

  1945年夏天,日本投降了,抗战胜利了。这时。二姨妈的当泥水匠的儿子生了重病。在此情况下,九九要想再读书是不能够了,若一味地在街市上闲耍,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二姨妈托人替九九介绍了一个学手艺的去处。

  先是到临江门(现重庆市曲艺团的公路侧面)的一个饭摊摊当学徒。饭摊摊当然不大,一个大案板,几根长板凳,卖点干饭、稀饭、豆腐、窝笋之类的素菜便饭。主要的顾主是临江门一带的下力人。

  九九的任务是洗碗,成天就站在水桶边,洗那一大摞一大摞的碗。老板的生意不错,九九的碗也就洗个没完。饭摊摊也无所谓上班、休息,有事就做,饿了,将就在饭甑子里舀点饭,挟点素菜,就算一顿,吃了又做。在饭摊摊当学徒,这对幼小失祜的九九,可算免去了饥馑之苦,不愁没得饭吃。二姨妈替九九的考虑是周到的。无奈他此时年仅11岁,正是贪玩好耍的时候。一些小朋友常常到饭摊摊来约九九去玩,九九望着那一摞一摞的碗,尽管两个脚板心痒得难受。也只有着急的份儿。“这个手艺,怪不好耍!”九九得出结论。终于,他撂下那一摞摞的碗,不干了!

  不久,二姨妈又在魁星楼那里找了个补鞋子的摊摊.让九九学补鞋。也没坐几天,他又坐不下来了。

  后来,又因为二姨妈家靠近《新华日报》报馆,九九便去卖《新华日报》。大约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九九每天早晨六点钟就挤到发报纸的窗口,拿过一迭报纸(一百张),挟在腋下,就拼命开跑。因为当时的报纸,多是卖给上班的职员们,跑得越远,越能捷足先卖,很快就能脱手。否则,就得花上一天的时间去沿街叫卖了。

  新华日报社撤离重庆后,报纸卖不成了。二姨妈给了九九一个筲箕,两角钱。让他到米亭子的粮食市上趸点沙胡豆做小买卖。头一天下来,两角钱沙胡豆卖了三角钱,净赚一角。不久,他买了一个竹簸簸,撮了两升葵瓜子、“兼营”起胡豆、瓜子来了。

  从此,九九便挎着簸簸,出入于茶馆、戏园、街头,风雨无阻,走到哪里卖到哪里也耍到哪里,倒也自在悠游。只是,一件烂长衫,一条单裤子,常年一双赤脚,实在不好过冬。每年十月,他的双脚就开始长冻疮,冻疮累累,疤上重疤,烂得两只脚一瘸一瘸的,要到次年三四月间,那些疮痂才能全部脱落。苦吗?也许是的。但从未享过福的九九倒也不觉得。这也是实情。没有比较,何以鉴别苦乐呢?

  这其间,九九有两个卖瓜子、胡豆的患难弟兄。一个是比他大一点的羊娃——也许姓杨,该写作杨娃;也许属羊(九九是甲戌年的,属狗),便是羊娃一-一反正是这么个声音就是了。另一个叫马儿(本名陈发启,即后来又新科班学花脸的陈又刚)。一年的叫卖生活里,九九觉得颇以为荣的,大约有这么几件事——

  旧社会,在茶馆里卖瓜子有一种游戏而兼赌博的名堂,叫做“抓颗数’,即一角钱抓28颗、两角钱抓36颗瓜子等。具体数目由买主定,卖瓜子的要一手抓准,抓准了就收钱(这比其他的零卖要划算得多)。抓不准,不但不能收钱,瓜子该顾客白吃,还得继续抓,直到抓准为止。有的小孩,有时候一簸簸瓜子都被抓完了,那两角钱还到不了手。九九生来一副好嗓子,走进茶馆,一声吆喝:“瓜子一一!’其声如黄钟大吕,使满座皆惊:吔,这娃有一副好喉咙!这喉咙吸引了茶客,多爱买他的瓜子。九九又精灵,抓了几回“颗数”,也抓出了点道道。一把抓到桌上,总多不过三两颗,就是多的几颗,九九也能在边数边吃中暗暗凑准颗数。茶客们或者只注意了桌上瓜子的颗数。忽略了被他吃掉的那几颗,因而照准付钱;或者怜其机敏,一笑之后,照付不误。因此,九九有时一天竟能赚上一块多钱。赚来的钱,

  他都交给二姨妈,由二姨妈帮他存起。到九九学戏时,据说也存了三五十元了。

  另两件“优胜记略”,是到饭铺白吃了一回“福喜”,和骑过半月的“马马肩”。

  有一回,九九与羊娃、树林(树林是马儿的弟弟,本名陈发万,现达县川剧团演员)卖瓜子到了牛角沱。饿了,三人想去混一顿“福喜”吃。主意打定,便进了一个饭铺铺。一人叫了一个“帽儿头”(饭碗堆尖的白米干饭),打伙喊了一碗红烧豆腐,一个素菜汤。吃完以后,趁老板不注意,喊声“跑”,三个人就兵分三路跑掉了,白吃了一顿。

  还有一回,三个人坐了一辆黄包车,从化龙桥坐到牛角沱,也是一下车就分兵逃走。那两个是跑掉了。脚上冻疮严重,跑得一瘸一跛的九九却被黄包车夫抓住,搜出他口袋里的三角钱了事。为此,九九愤愤不平:““三个人坐的车不该我一个出钱!”作为还帐,羊娃和树林只好出劳动力,每天都扛“马马肩”,让九九骑在肩膀上,把他从家里扛到米亭子——趸夏瓜子胡豆的地方。两个轮流扛了半个月,才算了事。这大概是在九九卖瓜子胡豆的生涯中最为荣耀的半个月。

  也有九九们倒霉的时候。一次,九九、羊娃、马儿三人卖瓜子、胡豆转游到储奇门河边。见河坝上有人抬油桶。那油成线地往下滴。九九三人突发奇想,连忙伸出簸簸,在装有胡豆的那方接上油,拌和拌和,意图冒充“油炸胡豆”,以多卖几文。谁料那油是桐油,吃不得的,结果连胡豆一并出脱了事;

  一年多的叫卖生涯中,九九们常常出入茶馆、戏园,他又对听评书和看戏上瘾了。他常常听书、看戏到半夜,有时还露宿街头不回,累及二姨妈倚门久候,但在九九那时的心中,何曾想到过这一点!

  看戏看得多的地方。先是在“一园”(今人民剧场),看汉剧,看楚剧,《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等戏,都是在那里看的。

  看得最多的剧种,当然是川剧。后来,九九常到又新大戏院(今重庆剧场)去看“幺台戏”即送客戏,门儿大开。任人进出。“幺台戏”多数是丑角戏;九九看得多的,是小花脸(丑角的别称)罗全德的《打面缸》、《三请客》、《贼打鬼》之类。久病成医生,久看似乎也可以成戏子。后来,九九也唱得来几句“太阳出来高万丈”,“如明亮亮灯光往前照”之类的,在街上边走边唱,当起“过街玩友”来。

  又新大戏院的后门(今重庆剧场后台右侧的方向)有一个狗洞。为了看戏,九九也不惜串演起真正的《钻狗洞》来。有一次从洞里钻过去,不料墙内浇满石灰,九九也顾不了许多。爬起来便直奔场内——用衣衫盖住簸簸,照看戏不误。结果,那满脚满身的石灰引来了戏园的管事,九九便被扫地出门了。又有一次。九九钻过狗洞进了剧场,见台上的高桌上坐着一个老生,一个白胡子、穿官衣的丑角正在旁边咿咿地唱。九九大感失望,觉得这个小花脸太差劲了,一点都不笑人,没得罗全德的戏好一一九九不知道。那个戏叫《柴市节》,唱小花脸扮留梦炎的演员,正是后来影响他毕生大业的川剧大师周裕祥先生。

  又新大戏院进场处有一个坝子,一些穿吼班、演娃娃儿的小演员,时常在坝子里练功。为了好耍,九九也常同他们一起踢踢腿,下下腰,打打“爬壁”(靠着墙壁倒立)。也结识一两个唱娃娃儿角色的小演员。

  1946年底,又新大戏院招收科生。出于卖瓜子、看闹热,九九也去了。他本来并没有想去报名,却被他所结识的小演员招呼住了,要他也去报名试一下。

  那就试一下吧。

  姓名。年龄。住在哪里。干什么的。几个老师坐在桌子边问。

  九九一一作回答。

  “唱得来戏不?”一个胖胖的老师问。

  “唱不来。”

  “一点都唱不来吗?”

  “唱得到一句把。”

  “那就唱一句。”

  “明亮亮灯光往前照……”九九唱了。

  胖老师笑了笑:“这娃儿的喉咙还好哩。”

  九九后来才知道.胖老师就是周裕祥。

  1947年1月,榜示贴出来了。录取的人中,竟然有他的大名:。赵正云。同时录取的,还有九九的患难朋友羊娃、马儿。

  入科要交一张相片。九九于是到中央公园(今人民公园),照了生平第一张相片——是同马儿州一起,两人合照了一张一寸的,相片取到后再用剪刀一分为二。那个又黑又瘦头发一寸多长的小家伙,就是九九。

  入科还要保人。二姨妈的住房老板陈保长为九九作了保。九九还在一张入科的契约上按了手印。那入科契约的大意是:坐科三年,帮师三年,不准偷跑。违犯班规,打骂毋论。天灾人祸,自负其责。中途退科,赔偿损失云云。

  1947年2月,九九与马儿式入科了。九九的好朋友羊娃没能入科——他那拉黄包车的父亲不准他学戏。由此可见,学戏的还不如拉车的。九九所认识的那个娃娃儿演员,也与九九同科,九九这才知道他的名字:胡明克。

  1948年春节,是又新科社成立周年纪念。又新大戏院专门安排了三个午场,由又新科生们正式登台演出。正式登台要挂牌,牌上要写演员的姓名。老师们为科生一一取了艺名。科班的名字叫“又新”,科生的名字中便一律嵌上一个“又”字。科班给赵正云取的艺名是赵又髡——就是战国时以博学、善辩、滑稽、多智而闻名的淳于髡的“髡”字。

  但临到演出前,周裕样老师来到后台,踱到正在化妆的赵又髡的身边,看了看他说:“赵又髡——唔、唔——”周老师沉吟了片刻说,“改一下,叫赵又愚,愚字好些。”

  “愚”字好在哪里?是希望他刻苦努力,笨鸟先飞呢?还是希望他韬光养晦,大智若愚呢?周裕祥老师没有讲。

  至此,九九、赵正云、赵又髡,都成了历史名词。他便以赵又愚这个名字,走上舞台,走向社会,走进艺术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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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陈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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