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静萍（右）在排练

▲曾静萍主演的梨园戏《皂隶与女贼》

本报记者  刘  茜

提起梨园戏这一有着800多年历史的剧种，自然会想到它的领军人物曾静萍，这位两度获得中国戏剧梅花奖、一次获得白玉兰奖，并获得首届文华表演奖的演员，身任福建梨园戏实验剧团团长，虽然已有不凡的艺术成就，却依然坚持对梨园戏乃至戏曲进行可贵探索。

不平坦的艺术之路

曾静萍形容自己“注定要和舞台结缘”。她的父母都是演员，受家庭影响，曾静萍从小就学过芭蕾舞，可以穿着布鞋一抬脚就做“足尖”。她的父母不舍得这位独女去受苦，坚决不让她从事和文艺有关的事情，甚至对想去考艺校的曾静萍扬言“去考就打断你的腿。”然而，曾静萍有自己的想法。1977年，14岁的她背着父母考入了福建省艺术学校梨园班。之前梨园戏被搁置了好多年没招生，她考的那一年，是从3000人中录取30个。曾静萍现在还留着当时的录取通知书，她比别人晚一个月报到，因为她是“备录取”，有人不来，她替补。

那时的曾静萍还不知道何为梨园戏。当咿咿呀呀的练声和枯燥的基本功课程开始时，她形容自己如同一头“困兽”。

“小曾很不安分，喜欢的课她认真学，不喜欢的能逃则逃；不喜欢的角色拒绝排练，喜欢的会三更半夜地揣摩。”曾静萍形容，老师对她是又爱又恨——恨的是她的任性，爱的是她的天赋。别的学生老师看一眼就知道适合扮演什么角色，但是他们很难给曾静萍定位。每天早晨五点半起来练功，别人都会很准时。曾静萍却要多睡一会儿，然后“兵荒马乱一般”，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

毕业之后，初入梨园剧团的曾静萍，“装生成生，装旦成旦”，没有特定的行当，是个“杂材生”，在替补和配角中“游荡”。“那时也很欢乐，常做些小小的恶作剧，把道具银子换成葡萄、橘子。”曾静萍说。

但曾静萍学戏是用“心”在练，比如老师叫大家做一个动作，她会等所有人先做完后她再做，然后一定跟他们做得不一样。在一个个戏的锤炼、表演过程中，她把自己慢慢渗进去。重排梨园经典戏《朱文》时，曾静萍把二旦“一粒金”的形象发挥到了极致。“一粒金”的成功让她成为新剧《节妇吟》的主角。1988年，在北京举办的中国戏剧节上，《节妇吟》一炮打响，25岁的曾静萍拿到了“梅花奖”，这是“梅花奖”开评6年来福建演员第一次“摘梅”；在随后的上海艺术节上，曾静萍获得了“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这也是福建戏剧演员首次摘得此奖项。

由于身在泉州这一侨乡，上世纪90年代初，有朋友拉曾静萍一起做生意。她也想换一种活法，就做起了服装生意。虽然钱挣足了，但她心中总是空荡荡的。直到有一天，时任团长带着文化局局长到店里来找她，要她回团参加《董生和李氏》的排练时，她才“幡然醒悟”——还是演戏让她感觉最踏实。“现在我知道了，还是因为喜欢梨园戏，不然不会在当时选择回来，也是这个‘回来’让我更了解：要唱好梨园戏，是需要有年龄和阅历的积淀。”

不凡的艺术成就

曾静萍被东南亚、台湾的戏迷奉为“梨园天后”。喜剧演员陈佩斯曾专程前往泉州了解并观看曾静萍的表演，在看了曾静萍主演的《董生与李氏》后，誉其为梨园戏“表演圣手”。

很多专家认为，曾静萍把传统视为塑造新人物的基础。梨园戏特有的“十八步科母”，在曾静萍身上表现得最为纯粹，最为完好。《节妇吟》中，曾静萍通过对寡妇颜氏矛盾复杂的心理状态的深刻体察和准确把握，巧妙运用梨园戏科范，把颜氏的曲折微妙的心理和情感状态，表现得层次分明、纤毫毕见：她用科步中的“七步颠”来表现颜氏的举步艰难；用“双顿蹄”来表现她下决心；“压脚鼓”则表现她的心慌。

《董生与李氏》是曾静萍又一“巅峰”之作，也标志着她对梨园戏的表演和理解有了新的提升。这种成功也和她的一段特殊经历有关。2000年，曾静萍用了3个月时间跟着80多岁的老艺人蔡秀英学折子戏《大闷》。在这个长达50分钟的独角戏中，老艺人所体现的身段、处理的节奏、强调的细节和执著的精神无不触动着曾静萍。她发现那些所谓“原始”和“土气”的科步，恰恰是提炼于生活，是地道而纯粹的剧种程式元素。

凭借重新理解之后的《董生与李氏》，曾静萍再次荣获梅花奖（二度梅），与之伴随的是梨园戏这一在上世纪40年代一度濒临失传的剧种在戏曲界迅速蹿红，走入现代人的视野。戏剧评论家安志强表示：“有了曾静萍，梨园戏这个古老的剧种便活生生地生活在我们中间，使得戏曲百花园增艳，这便是曾静萍在中国戏曲中的价值。”

《董生与李氏》《节妇吟》编剧、剧作家王仁杰曾评价：“看曾静萍的表演，看到了古老剧种独特又严谨的‘十八步科母’无处不在。”

曾静萍塑造角色，会用心从人性、人格的角度揣摩体悟人物的内心世界，使剧中人与自己产生心灵碰撞。梨园戏是中国戏曲中极为稀少的不用水袖的剧种，所以更加突出手法和“手语”的魅力。有专家认为，曾静萍的表演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梨园戏的手势，或指、或摊、或摆、或推、或搓、或抹，和她的身段、表情、台步浑然一体，表现主人公的愁苦、哀怨、鄙视、惊觉、调皮、喜悦。《董生与李氏》每次演完，曾静萍与其他演员都要讨论到深夜，找演出的不足。

“我是不太守规矩的演员，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别人的范本，因为我觉得非遗的传承是活态的，所以古老剧种才得以绵延几百年。”有人提议曾静萍开创流派，但她担心，若立流派，会禁锢年轻演员的探索，剧种难以得到活态传承。

福建省戏剧家协会主席吴新斌评价曾静萍：“她赋予程式以生命状态，是诗意的表演者，将剧种的诗意、剧作的诗意、表演的诗意有机结合起来。每一次舞台艺术创造，都是一次进入角色，适从并丰富着剧作的旨趣的心血脉冲；都是一次展示剧种魅力、亲近传统、调适当代观众的心灵远足，给人灵魂深处的震颤。”

“多维”曾静萍

为了梨园戏，曾静萍努力地去打开更多局面，她去上海戏剧学院学导演课程，去日本等地考察。2005年在德国柏林，包括她在内来自十几个国家的艺术家合作了实验戏剧《环球灵魂》。当时很多人要她留下，想跟她学梨园戏。她觉得不能在外面继续呆下去了，因为“脚底下没有土壤”。“唱梨园戏，我必须要在中国，在泉州。这个剧种就是泉州这方土地养育的。”

身为团长的她，必须操心梨园戏的传承，希望梨园戏不断焕发新活力。她带领团队在泉州几个小学已经开展工作十余年了。“不仅本剧种的学生要带好，我还要让孩子们看着梨园戏长大，陪着梨园戏变老。”

曾静萍形容，以前是求着老师学戏，现在是老师哄着学戏。“我要一边拿把鞭子，一边捧个蛋糕对待这些‘小鬼’。” 这些年，他们已成功走到海外进行商演，甚至吸引欧洲专业戏剧人士到泉州学艺，比如就有法国导演慕名改编梨园戏《董生与李氏》。

2021年，是曾静萍作为全国人大代表的第19个年头，每年她都会对传统文化传承，尤其是非遗传承提出建议。今年她提出提高体制内非遗传承人定向性的传承经费，提高体制内非遗传承人的工资待遇和绩效标准，从而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落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