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舞台调度和虚实处理方面,此剧也不乏令人称道之处。舞台的三度空间,以写意为主。不仅展示出国画写意的空灵美和图案装饰的简约美,同时也为演员腾出了宽敞的表演区。例如,舞台的前、后空间,仅启合一道幕而分内、外(或滑动硬景“大门”代幕,或升降纱幕制造幻觉);左、右空间的延伸似无止境;而上、下空间,则多使用一个利于突出演员表演的三级梯形“平台”,以多方位的调度来转换台下观众的视觉。这“平台”作为舞台上一件自动操控的布景道具,在凸显演员扮演角色唱、念、做、舞的过程中,半虚半实,以实带虚,机动灵活,一物多用——在“情绽”戏中用于左台前能让观众产生环视感的自转“亭台”;在“爱鸣”戏中用于右台后渐而向台中划行的“船台”;在“敲窗”戏中用于台中转动360度以显示窗内、窗外、窗侧、窗影的“窗台”;在“投湖”戏中还用于右台后表示“湖边”。这一“平台”的设计和运用,创现出不少动静相间、虚实相生的戏剧场面,产生出妙趣横生、耐人寻味的舞台效果。
《鸣凤》一剧的音乐和舞蹈,强调了戏曲化、地方化、现代化的和谐统一。音乐方面总体以川剧高腔曲牌音乐为主,同时也汲取民歌、曲艺和戏曲板腔体的营养。例如“序幕”中“虫虫飞”那段唱始听似“歌”,而“明朝谁走谁送谁”一段又“帮”回了高腔;“情绽”中鸣凤“织出了一个美青年”的唱段,明显地流淌着四川清音的清丽与柔婉。而觉慧“晨风裹脚下,冷雾醒朝霞”的放腔,显然是借鉴了板腔体的行腔韵势;“配器”虽减小大锣大鼓的音量,“伴奏”却注重管弦乐的和谐整一而更富于旋律美。舞蹈方面总体以传统川剧的表演程式为主,同时也融入现代的民族舞蹈元素。例如“情綻”和“爱鸣”戏中的主角表演做、舞一体,让人感到似曾相识而又饶有新意;而“投湖”中鸣凤的肢体语言,又好像传统川剧《刁窗投江》与现代舞蹈《鸣凤之死》的契合与再生;众婢女的集体动作与造型,婆娑多姿、错落有致,富于准确的力度和节奏感。
如果将《鸣凤》一剧文、音、表、导、美艺术构成各个方面的创造成果都视为一粒珍珠,那么在“表演中心”意义上,由谭继琼领衔主演(饰鸣凤)、徐超(饰觉慧)、张国跃(饰李驼背)、全小梅(饰王妈)、张永琼(饰陈姨太)、任伟(饰冯乐山)等人的联袂演出,即是贯穿一条珍珠项链的中轴线。重庆市三峡川剧团的演员功夫过硬,台风严谨,演出认真,技艺超群。他们的表演一丝不苟,处处洋溢着现代川剧人的精、气、神。若以表演特点及演出风格的不同简论之:谭继琼与徐超的表演光彩照人,似载歌载舞的“青春剧”;张国跃与全小梅的表演寓庄于谐,似亦悲亦喜的“含泪的喜剧”;张永琼与任伟的表演装腔作势,似荒诞滑稽的“讽刺剧”。
特别令人瞩目的,是领衔主演鸣凤的谭继琼(因担任鸣凤一角的精湛表演而荣获第25届“中国戏剧奖·梅花表演奖”)。她声、色、艺俱佳,唱、念、做、舞皆能。她的表演戏艺并重,蕴含着“不像不是戏,真像不算艺;悟得情和理,是戏又是艺”的川剧艺诀哲理。她的“唱”,音质柔润、字正腔圆,声情并茂地唱出了鸣凤梦想的天真、青春的觉醒;她的“念”,吐词清晰、句句动听,抑扬顿挫地讲出了鸣凤个性的温良、心律的起伏;她的“做”,技艺娴熟、细腻生动,神形兼备地表现出鸣凤思想感情的细微变化;她的“舞”,身段轻盈、姿态优美,兼川剧花旦与现代女性的神韵于一身。她在“投湖”高潮戏中的精彩表演,将鸣凤内心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表现得淋漓尽致,具有撼人心魄的感染力。
程砚秋先生上世纪所讲的“美的感觉”,主要在“看角”意义上讲戏曲演员运用“四功五法”的审美创造。而《鸣凤》一剧给予观众的美感,则包括剧本、导演、音乐、表演、舞蹈、舞台美术等多方面超越前人的再度综合。因而该剧创作实践的成功经验,对于探索现代戏曲的发展规律,无疑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作者系四川省川剧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