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朵的地方就是春天——关于川剧青年演员李玲琳的表演印象
http://www.newssc.org】 【2023-05-05 11:32】 【来源:川观新闻】

邓添天

两年前,在第五届川青赛上,成都市川剧研究院优秀青年演员李玲琳一折《失子惊疯》惊艳圈内外,业界人士大有奔走相告之势。为何?原因不难解答。川剧青年演员的成长正如花朵之于大地,当百花凋零,春天远去,一朵花的绽放显得尤为珍贵。李玲琳的脱颖而出,正是一群心怀春天的人,对戏曲人文生态倔强坚守的结果。

戏曲艺术在当下的振兴,既要靠从业者的敬业献身,更有赖于各级党政领导部门的大力扶持。多年来,四川省委宣传部、四川省文旅厅高度重视振兴川剧工作。2012年,在振兴川剧30周年之际,启动了青年川剧演员比赛,且两年一届地大力推行,不遗余力地加强川剧专业人才的培养。

李玲琳是这一赛事的受益者。川青赛共举办5届,她参加了4届,两获表演一等奖,两获表演二等奖,均取得不俗成绩。作为四川发现人才和检阅青年川剧演员演技水平的最高赛事平台,她的参赛经历不啻是她成长脉络的缩影。

8年前,李玲琳16岁,已在绵阳艺术剧院川剧团学习川剧6年的她,以川剧高腔《六月雪》完成了川青赛首秀。初生牛犊不怯场,驾驭整折戏功法轻松。特别是做功,如步法、手法、身段、发法,完成度较高,承接甩发、水袖、倒僵尸、跪步等高难度动作,毫无惧色,显现出了浸淫川剧身法的柔韧和潜力。李玲琳以柔韧之身塑窦娥伶仃之状,顺利夺魁。

人有准备,天赐机缘,李玲琳的星光照到了观众席上的评委陈巧茹。作为成都市川剧研究院常务副院长、“二度梅”获得者,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陈巧茹求贤若渴,很快将李玲琳调入成都市川研院,李玲琳从此开启了加速快跑模式。

李玲琳再来参赛,一折《端阳惊变》能见进步。该剧为川剧《白蛇传》中的重要一折,剧情决定了该剧与《六月雪》相同的是唱做并重、文戏武戏兼有,不同的是《端阳惊变》文戏更文,武戏更武,文戏武戏以白素贞饮下雄黄酒为界,包含了节奏的张弛,气氛的冷暖,情感的急徐,做功样式的刚柔。这出戏须融会跌宕功法于一炉,自然暗藏更大难度。李玲琳获得本届比赛表演二等奖,就是进步的证明。

再后来,李玲琳在折戏表演中迎来飞跃。《失子惊疯》一折,重在表现母亲胡氏意识到儿子失踪后不想相信、拒绝接受的恐慌之态,对面部神容要求极高。一连串反映胡氏内心活动的细腻神情及眼神变色微妙,李玲琳都能表现。气场大开的她,再次夺得比赛一等奖。

不久后,成都市川剧院请来著名剧作家徐棻为李玲琳等青年演员定制新戏。什么样的戏,能保证青年演员在演出中成长成熟蜕变,获得进一步关注,倘若演技青涩还不能影响演出品质?徐棻想到了小剧场川剧,根据两出川剧传统经典《焚香记》和《情探》,为这批年轻演员改编创作了小剧场川剧《桂英与王魁》。

徐棻一直秉持戏剧文学第一要务是创造活生生人物的创作原则。她的所有戏剧作品,无论大情节还是小细节,都为刻画人物存在。在改编《桂英与王魁》过程中,徐棻剔除了原剧封建男权思想意识,设置王魁入赘宰相府邸为规定情景,继而在解析演绎桂英、王魁关系瓦解的过程中,塑造了痴心桂英和负心王魁这两个极富代表性的人物。

改编后的《桂英与王魁》,有利于观众对控诉封建黑暗主题的稍事转移,更多去思考与当下人们生活相关的共性话题。因此,彼时的桂英,对演员塑造“这一个”要求的规定性并不十分具体、迫切,相反,演员在其中绽放个人气质,对剧目都是增益。可以说,《桂英与王魁》是一出戏保人的戏。

成都市川剧院安排了李玲琳参演《桂英与王魁》B组桂英一角,期望她尽快成长并获得关注。相较于李玲琳曾参演的折戏,该剧唱念多过做舞,不宜多动作。以做功见长的她,需琢磨从含蓄中见鲜明,体会内里的静水流深和深沟浅壑。看得出,她努力理解剧本寓意,曲词内涵,词意意蕴,让身段从繁复图解中解脱出来,做到以少胜多的凝练、唯美。与此同时,她认真打磨眼神、停顿、神态、步态、指法,使得念白和唱词有了一定深化。最后,活捉王魁一段,大幅度抖动起来的水袖技艺,她也能胜任。

总体来说,李玲琳版桂英给人清新脱俗之感。洋溢青春气息的李玲琳自是与饱受封建社会压迫和蹂躏的传统苦情焦桂英距离很远,但通过演出,李玲琳的确获得了关注和人气。

几乎是同时,成都市川剧院还把李玲琳推向更大的表演熔炉——由徐棻创作和陈巧茹领衔主演的经典保留剧目《红梅记》李慧娘一角的传承中。作为剧院看家大戏,《红梅记》曾在国际舞台上获过大奖,陈巧茹版李慧娘深得人心。剧本对李慧娘的刻画也为演员表演提供了丰富的体悟及表现空间,如李慧娘生前生后面临处境,激发一个女人大情小爱的全部情思内涵。再如,她涉及青衣、花旦、鬼狐旦等多个行当技巧,是艺和技完美结合的形象等。李玲琳饰李慧娘,其题中之意是,一座李慧娘表演高峰等待她去攀爬,一个有关李慧娘表演艺术继承与创新的重大命题,等待她去探索。

至此,我认为,李玲琳《红梅记》的演出效果不是重要的了,因为对她的表演成长一路跟踪下来,我发现,剧院为她安排发展道路与波兰戏剧家格洛托夫斯基所推崇成为圣洁演员的道路达到了一致。

格洛托夫斯基认为,演员须经历两个阶段,掌握两种技术:“第一阶段第一种技术,是做加法,积累各种技巧、知识、经验,终成全能演员;第二阶段第二种技术是除去积累各种知识、技巧、经验之外,还要通过演出艺乘作品,即不仅只为观众欣赏,更像升降机般让自己内存能量自由上下、自由转换,帮助自己去掉技巧、经验、知识之障碍的艺乘作品,最终成为‘无艺之艺’的完全演员。”

前些年,剧院挑选折子戏供她学习参赛,让她积累更多川剧表演技巧、知识、经验,就如格氏所说做加法阶段;而今李慧娘一角,正如她的艺术乘具,可把她的演技载向更高层面。

格氏提议的纯粹为提升演技水平的学演路径虽适宜于每位青年戏曲演员,但实际层面却不具操作性。为什么?培养演员有如创演大戏,其性质是集体行为,得追求效果最大化。对原本发展艰难的剧院来说,对每个演员培养平均用力,一来不可能,二来收效甚微。剧院选择外形功法皆优的李玲琳来精心培育,实则在为戏曲审美和社会审美的双向良性互动的理想付诸实现创造可能。多么曲折的用心,暗藏皆是戏曲人不灭的初心。

有花朵的地方就是春天,可能是当下戏曲表演艺术生态的一大特色。唯有正视它、接受它,深知它的不易,才能众擎易举。希望有幸选为花朵的李玲琳们下苦功夫练功学习,不断充实自己,用明白和懂得,去浇灌大家的爱。也希望更多人来呵护花朵,唤醒春天,留住春天。


作者简介

邓添天,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研究员,四川师范大学四川文艺评论基地研究员。


[编辑:张羽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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