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锐

近年来，得益于国家对传统戏曲文化的大力扶持和弘扬，大量的戏曲作品被呈现在舞台上，其中不乏优秀的新编剧目，在业内和公众层面都产生了积极的反响。但与此同时，其中所出现的问题也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和反思，戏曲舞台服装的呈现即是其中之一。

戏曲艺术是一个整体，其美学特征的完整体现与准确表达，需要我们在关注表演“四功五法”的同时，绝不可忽视舞台美术的呈现。作为中国传统戏曲舞台美术的重要分支，传统戏曲服装的发展沿革与“衣箱制”密切相关，这一复杂且完备的制度初创于元，形成于明，完备于清。伴随着中国戏曲的发展，戏曲服装独特的艺术特征与美学追求逐渐凸显，成为戏曲艺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打造了诸多经典的戏曲舞台人物形象。

众所周知，中国戏曲分布地域广泛，剧种繁多，且各具特色，表演风格迥异。这种戏曲种类与戏曲生态的多样性，决定了戏曲服装的多样性。笔者不否认各地戏曲剧种服装的共性或是通用性，但我们更应该关注它们的差异性和其中所蕴含的地方性知识，这对于保持其剧种特色，协助演员创造角色至关重要。这一点，是从事戏曲舞台创作的工作者尤其是戏曲服装设计师所不能忽视的。

笔者作为从业者，长期关注戏曲舞台演出的服装呈现，亦常与业内人士就此问题进行探讨。我们遗憾地发现在新近的一些新编剧目中，出现了京剧、昆剧的“越化”现象，抑或是地方剧种过度“京化”的现象。剧种之间的相互借鉴自古有之，但万不可在追求某种潮流或是向所谓大剧种看齐的过程中，舍弃掉自身剧种的艺术特点和美学追求，否则，有些剧种尤其是小剧种在继承与发展的过程中或多或少地会被同质化所裹挟，原本极具特点的文化特征可能会逐渐被淡化甚至消亡。当然，要熟谙不同剧种的服装特色并能够呈现在舞台之上，对当下的戏曲服装设计师是一个挑战。

除了剧种间戏曲服装的同质化现象外，戏曲服装构成要素表达的同质化现象也很突出。戏曲服装构成要素大致可分为款式、色彩、纹样、材质、工艺五类。在符合戏曲服装的美学特征和穿戴规制的前提下，任何一类要素都可以成为设计师的创新手法或是新的表达方式的突破口。

然而，近些年来，上演剧目的戏曲服装却常常出现款式、颜色大同小异，纹样简单复制等现象。这种现象的出现势必会导致戏曲服装艺术特征的趋同化和单一化。对此，笔者也常常反思，尝试寻求要素表达多样性的可能。随着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清宫戏衣相关资料的陆续公开和学界研究的日益深入，清宫戏衣或许能为上述拒绝同质化、寻找多元化的努力提供灵感和原料库。

戏曲演出是清代宫廷节日庆典和日常生活的重要活动，从清前期的昆腔、弋阳腔到后来的乱弹（皮黄戏）、秦腔（梆子腔）都曾出现在内廷演剧的舞台上。多剧种的频繁演出，使得清宫为后世留下了数量众多且极具特色的戏曲文物。其中，清宫戏衣近万件，极具学术价值和史料价值，是北京故宫博物院一项十分重要而又特点鲜明的藏品种类。这些戏衣中有的款式现已失传，有的名人著作中曾经记载，有的采用工笔手绘，有的一件服装三种穿戴……款式种类之丰富，装饰表现之多样，令人惊叹！以色彩为例，笔者做过统计，光绪时期的男蟒就多达32种颜色，远超“上下五色”戏曲色彩范畴，许多色彩运用在当今戏曲舞台从未见过；又如纹样，装饰性是戏曲服装极为重要的美学特征，因此，服装图案纹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与清宫戏衣相比，当代戏曲服装的纹样种类可谓是大大减少，过去常用的“瓜瓞绵绵”纹、“太平有象”纹、“百鸟朝凤”纹等已几乎绝迹于当今戏曲舞台，不能不说是莫大的遗憾。

以史为鉴，这些戏衣不只是“物”的留存，更凝结了前人对戏曲的深邃认知和思维习惯，这对于当代的戏曲人来说无疑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我们或许可以透过“五光十色、丰富多彩”的清宫戏衣，对戏曲服装有更深层次的认知和理解，在创作过程中有更多的维度去考量，使得更多绚丽多彩的戏曲服装得以呈现在舞台上，呈现在大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