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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党梆子《大汉母子》是国家艺术基金2023年度大型舞台剧和作品创作资助项目、山西省艺术基金2024年度舞台艺术作品创作生产资助项目,由中共晋城市委宣传部重点打造、晋城市文化和旅游局支持指导、晋城市上党梆子剧院精心创排,是一部彰显大历史观的新编历史剧。
《大汉母子》以吕雉、刘盈母子为故事主线,多侧面展现吕后母子在生离死别中的情感交锋和心理变化,用浓郁厚重的历史笔调深刻书写西汉初年的国家形象和历史人物的情感脉络,透过历史探究和展现人性幽微。
该剧由一级编剧李莉创作剧本,一级导演张曼君担纲执导,晋城市上党梆子剧院一级作曲李秀荣及首席琴师姬永红担任唱腔设计,一级作曲王啸冰担任音乐设计,青年作曲张艺馨担任唱腔配器,舞美设计师修岩、邢辛、闫探峰、王玲、姚钥、阎飞翔、余琛、王俪伊担任舞美、灯光、音响、服装、造型、化妆、形体设计等,汇集当今戏曲舞台优秀主创阵容;由一级演员,文华奖、梅花奖、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主角奖获得者陈素琴领衔主演,其他角色均由本团一、二级演员及优秀青年演员饰演,全面展示“上党梆子第一团”的艺术创作和表演水平。
《大汉母子》彰显上党梆子刻画情感的独特优势
仲呈祥
上党梆子《大汉母子》历时五年精心创作,最近成功完成第一轮公演,收获赞誉。
早在创作京剧《成败萧何》时,编剧李莉就通过对楚汉相争这段历史的学习和研究,萌生了要为活跃于这段历史中的重要人物吕雉再写一部戏曲作品的念头。她说《大汉母子》是一部她自己被历史人物完全打动了的、非写不可的作品,剧本也引起了导演张曼君强烈的情感共鸣。
该剧创作者严格遵从戏曲创作的艺术规律,自觉彰显上党梆子剧种在刻画情感上的独特优势,让上党梆子《大汉母子》的艺术品质达到戏曲演出的一流水平。
在人物形象塑造上,该剧摆脱了二元对立、非好即坏的创作窠臼。围绕剧本中的吕雉形象塑造,李莉把吕雉放在特定的西汉历史环境中加以考察,通过重臣审食其、老太监张简之语,肯定了她“代行掌政,轻赋减税,不劳民生,天下太平”的历史功绩。同时,不惜笔墨描绘吕雉为乡野平民时,与儿子相处中展现出的人性和真情,以及被封为皇后之后,在严酷的宫廷政治斗争中人性渐趋异化、母子逐渐反目的过程。吕雉的扮演者陈素琴把李莉笔下的吕雉演绎得栩栩如生,特别是通过吕雉与审食其、刘盈、戚懿、张简、冷月之间具有政治内涵与人性深度的对唱,使得吕雉这一人物形象立体而多面。
此外,《大汉母子》其他人物的塑造也都力求全面辩证,入情入理。观众不仅认同舞台上人物形象的真实性,还会不由得产生一种代入感,以史为鉴、收获智慧。
李莉称《大汉母子》是新编历史剧,导演张曼君却更愿把它看成新编历史心理剧。其实,两者并不冲突。《大汉母子》回避不了西汉那段动荡的历史,当然是新编历史剧;而李莉又着力于表现吕雉与戚懿、刘盈的交锋,尤其是他们的心理较量,因此称其为新编历史心理剧也不失为一种阐释。
我更看重的是《大汉母子》的审美创造中,对人物的历史评判与道德评判的辩证统一。包括戏曲在内,文艺作品塑造历史人物当然离不开对其进行历史评判。对于塑造吕雉这样重要的历史人物,尤须如此。
曾有人评导演谢晋的电影作品有一种“谢晋模式”,言下之意是过于浓烈的道德评判冲淡乃至遮蔽了历史评判。美学家钟惦棐以电影《天云山传奇》为例,说:“《天云山传奇》对生活的怨尤,引来了某些人对《天云山传奇》的怨尤。怨尤之于怨尤,我看都是不必的。”他主张要宽容和接纳电影《天云山传奇》中对主要角色吴遥的审美道德评判,认为电影作为艺术是必须有道德评判的。当然,他也认为不能因此而削弱了作品的审美的历史评判。据此,我认为对《大汉母子》也应作如是观。且看全剧中,编、导、演倾其全力对吕雉形象的塑造,尤其是几段呈现她心理世界和情感逻辑的核心唱段,确实是力求审美的历史评判与道德评判辩证统一的,这难能可贵。
诚然,上党梆子《大汉母子》才初轮演出,还需要在多演多磨中精益求精,更臻完美。只要锲而不舍,耕耘不止,它一定会立得住、传得开、留得下。
(作者系中国文联原副主席、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权力之巅的母子悲歌
靳文泰
吕雉故事的改编是极具吸引力的艺术再创造,也是极难的艺术课题。历来人们对吕雉的描写,往往着重于她的凶残阴狠,这难免片面和肤浅。人,特别是著名历史人物,都有着多面形象。艺术作品必须向人这个整体说话,必须适应人这种丰富的统一整体,这种单一的杂多。上党梆子《大汉母子》便是如此,该剧在对吕雉的刻画和描写上前进一步的同时,将戚妃和刘盈两个人物也写出了新意,演绎得有声有色,令人震动、令人扼腕,是当下难得的一部深入探讨人性复杂、权力斗争,好听、好看的优秀新编历史剧。
历史背景的巧妙运用和剧本结构的精巧设计
《大汉母子》的故事背景设定在楚汉争霸时期,一直到西汉初期。编剧李莉通过对这一历史时期关键事件的艺术加工,以剧中人物吕雉、刘盈等为中心展开叙事,用生动的场景和细腻的情感描绘,营造既真实又具有浓郁戏剧性的历史画卷。例如,该剧详细描写了吕雉在逃难途中埋葬婆母的情节,通过她的坚韧和苦难深刻表现那段历史的残酷和无奈。
《大汉母子》的剧本结构紧凑、层次分明,循序渐进地揭示出历史事件背后的情感纠葛和政治博弈。全剧分为七幕,每一幕都围绕一个核心事件展开,逐步推进剧情发展。序幕通过楚汉争霸时刘邦逃亡、吕雉埋葬婆母的场景,引出剧中主要人物及其困境,为后续情节奠定了坚实基础。第一幕,长乐宫中,吕雉被封为皇后、刘盈为太子,展现家庭团圆表象之下暗流涌动的宫廷生活。第二幕至第四幕重点描写了吕雉与刘盈的矛盾升级,以如意之死和戚懿的悲剧收尾,将母子关系推向不可挽回的对立局面。第五幕至第七幕进一步探讨刘盈病重及其对母亲的恐惧和怨恨,直至吕雉最后孤独谢幕,完成了母子悲剧的全景呈现。这种环环相扣的结构设计,使得剧情发展紧凑而富有张力,每一幕都有明确的主题和目的,同时为下一幕的展开做好铺垫。
人物形象的多维塑造
《大汉母子》人物不多,但个个饱满,基调准确,关系清晰。剧中吕雉摆脱了简单的黑白对立,展现出复杂而多维的性格。该剧通过历史背景和关键人物的评述,强调吕雉在政治上的成就,也着墨于其乡野平民的一面。作为汉朝开国皇帝刘邦的妻子,吕雉的人生历程贯穿剧作始终。从一开始的贤妻良母,到丈夫刘邦成为皇帝以及宠妃戚懿的出现,吕雉必须面对被废黜的危机。在权力和亲情之间,她选择了无情的铁腕手段。尤其是在刘如意和戚懿的威胁下,她一步步走向冷酷和决绝。通过这个角色,我们看到了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子的尊严而不惜一切代价的深刻变化。吕雉既有柔情的一面,也有刚毅的一面,这种复杂性使她的人物形象更加饱满和真实。
刘盈从童年到皇帝的成长历程也是剧中的重要线索之一。作为太子,他却天性怯弱,这种性格在他即位后尤为明显。他无法理解母亲的狠毒,对戚懿和如意怀有同情。这种矛盾和挣扎使他在母亲和其他权臣之间左右为难,母子关系的裂痕随着剧情发展愈加不可弥合。刘盈不仅是一个典型的弱主形象,更是对复杂人性的深刻反映。
剧中,戚懿不再是背景人物,编剧充分展现了一个女人在无力保护爱子后的最后疯狂。起初,戚懿以美貌和魅力赢得了刘邦的宠爱,她是刘邦逃避现实和压力的“美酒”。为了保护儿子如意,她不惜与吕雉对抗,显现出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但也因此招致祸端。她的魅惑和与吕雉的对抗,最终将她推向毁灭。
主题表达的深刻洞察
《大汉母子》不仅是一部历史剧,更是一部关于亲情与权力的深刻反思之作。剧作通过吕雉和刘盈的故事,揭示了权力对人性的侵蚀,以及亲情在权谋中的脆弱不堪。剧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吕雉和刘盈之间的母子情感与权力斗争的双重矛盾。吕雉对刘盈既有母爱深情,又有政治上的控制欲;刘盈对吕雉既有孝顺和敬畏,又有不解和反抗。这种复杂的情感关系,在每一次冲突中都被剖析得淋漓尽致。
特别是当刘盈为戚懿求情时,吕雉的震怒和决绝将母子之间的感情冲突推向高潮。刘盈最终因无法承受母亲的专制和夺权之术而病死,吕雉则在内疚和悔恨中走向人生终点。这种结局不仅是个人悲剧的总结,更是权力斗争的必然结果。
通过母子二人的关系转变,我们看到了以下几方面。第一,权力的代价。吕雉为了巩固儿子的地位不择手段,最终却失去了儿子的信任与理解。该剧借此探讨权力的巨大代价,牺牲了家庭幸福,摧毁了亲情纽带。第二,亲情的脆弱。刘盈对母亲的感情从依赖到对立,直至生命尽头仍无法释怀。这一过程令人心痛,深刻揭示了在极端压力和现实威胁面前,亲情如何变得脆弱不堪。第三,历史的重演。通过权力更迭和政治斗争的历史循环,该剧展示了古往今来权谋斗争的惨烈与无情,警示后人珍惜和平与亲情。
戏剧张力的体现
通过紧凑的剧情、精巧的对话和强烈的情感对比,编剧李莉营造了巨大的戏剧张力。剧中每一个人物、每一场戏、每一次冲突,都是在紧绷的情感和权力线索上进行的,使观众在紧张中感受深刻的人性描绘。刘盈数次情感崩溃和吕雉的绝望反应,都通过细腻的对白和肢体动作表现出来,增强了戏剧感染力。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情感的重量,使观众仿佛置身于他们的内心世界,感受那种压迫和震撼。
例如,吕雉得知刘邦在戚懿的蛊惑下要废太子后,不得不迅速做出反应,遍访朝廷的功臣大员,恳求他们保全自己和儿子的地位。而刘盈即位后,面对戚懿的求情和如意的威胁,吕雉的每一个决策都充满了紧张感和危机感。在对待戚懿和如意的问题上,吕雉与刘盈母子间的冲突不断激化,推动剧情高潮迭起,直至第五幕将这种矛盾推至顶点。此时,如意已被鸩杀,戚懿在世间已无留恋,她拼死和吕后来了一次“双寡夜辩”。戚懿认为,政事是男人的游戏,女人是游戏累了可以畅饮的美酒;吕后则是皇帝身边的干将,她没有给皇帝带来温柔,只是陪皇帝游戏。吕雉听闻怒不可遏,直接下令:“将这个害我夫妻陌路,毁我母子亲情,用尽手段、使尽妖魅、觊觎皇位、败我全家的贱人,拖下去千刀万剐!”吕雉和戚懿的这场对话,揭示了古代女性在权力斗争中的困境。她们在男性主导的政治环境中谋求生存和发展,尽管手段不同,但都面临巨大的压力和风险。当被逼目睹戚懿被制成人彘后,在一片雷闪电击中,刘盈也终于发出了一声嘶天惨呼。这一声呐喊不仅是刘盈内心的崩溃,也是对全剧悲剧命运的呼应。
导演艺术与表演艺术的融合
除了剧本优秀,《大汉母子》的成功还在于导演艺术和表演艺术的完美融合。简洁而富有象征意义的布景设计以及演员精湛的表演,将时代氛围和人们的情感展现得淋漓尽致。纵观全剧,导演在解读剧作的基础上,对上党梆子《大汉母子》有了一番创新表达。如果说剧作提出了“想让人了解历史,莫若说是想让人认识人自己”,导演则用现代凝望视角,将其视为历史心理剧。
导演的创作,竭尽全力让吕雉、刘盈、戚懿的形象立体清晰可见,调动各项视觉和听觉创作手法,赋予该剧独特的舞台美学呈现。导演用现代戏剧节奏构作此剧,借鉴舞蹈的肢体语汇,夸张地放大人物情感。如第五幕戚懿爱子惨死,身心遭受重创,在最后阶段当着吕后的面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吕雉恼羞成怒,命人对其处以酷刑。导演让演员大幅度地舞起长水袖,身体数次猛烈颤抖,精神恍惚如同游魂一般,身体无力支撑两侧“太监”施加的沉重压力,只有机械式地移动。在行刑的最后一刻,导演让“太监”以从天而降的红绸将其包裹严紧,只露出头部,顷刻从半空坠落而下,以大写意的方式展现了受难过程。
此次饰演亦正亦邪的吕雉,在陈素琴的表演生涯中,是一次颇具里程碑意义的转变。以往陈素琴大多演绎的是正面角色,如看破红尘的陈圆圆、一心为民的西沟女儿申纪兰、舍小家保大家的太行娘亲等。关于演好人还是坏人,演员王志文曾说:“演员和其他标准不一样,我当然希望饰演有空间的这类角色。现在的好人被塑造成了非常单一的人,所以如果让我来选,只能二选一,从专业角度来说,演坏人更好玩,更有作为,也更有快感。”我想,陈素琴也是这么考虑的,演惯了正面角色的她,希望自己能完成一次华丽的转身。
正是有了这份决心,我们看到台上的陈素琴将吕后从年轻时期的单纯到掌控权力后的冷酷、从母子亲密到感情决裂,层层递进地表演出来。特别是吕雉与刘盈的几场对手戏,无论是眼神交流还是肢体语言的运用,都达到了高度的戏剧效果。此外,刘盈的饰演者李樊、戚懿的饰演者李丹、审食其的饰演者陈树涛、张简的饰演者郑法根,都通过精湛的技艺将角色演绎得生动形象,保证了剧作的成功。
上党梆子《大汉母子》目前尚处于初演阶段,还有上升空间。相信经过团队锲而不舍、持之以恒的努力,通过反复演出和不断打磨,作品会更加完善。在精益求精的过程中,让这部作品站稳脚跟,传播开来,并留下深远的影响。
(作者系《中国戏剧》副主编、副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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