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论川剧《梦回东坡》的双关复线结构
http://www.newssc.org】 【2024-03-28 11:08】 【来源: 成都青年剧评团】

作者介绍:

薛涓,成都市教育科学研究院教研员,四川大学中国古代文学博士,四川省教育学会传统文化分会理事,成都市地方志学会理事。

2024年1月17日 19:30,有幸在城市音乐厅观赏由文华表演奖、二度梅花奖得主陈智林领衔主演,四川省川剧院、四川艺术职业学院业务骨干演员李乔松、苏明德、张义、阳旭、李忠、邹宏、谭红梅和90后川剧青年演员杨坤昊、刘咏涵、赵思雅、李雨洁、梁浩龙等联袂出演的新编大型历史川剧《梦回东坡》,据悉,该剧刚刚荣获四川文华剧目大奖。

近年来,对苏东坡的传记式文艺创作层出不穷,单就四川省川剧院而言,此前便连续推出话剧《苏东坡》舞剧《诗意东坡》等优秀作品。本次大型历史剧《梦回东坡》承接此前佳作,面对不小的压力与挑战,但通过上演效果可知,该剧以匠心独运的内容择取准则,妙手偶成的结构方式,特色凸显的演绎技巧,获得了又一次的艺术成功。

夜饮东坡醒复醉:剧名设计的双重主体指向

《梦回东坡》作为该剧剧名,蕴含着苏轼主体视角与观者受众视角的双重内蕴。就主体视角来看,全剧围绕苏轼的梦中回忆展开,通过梦中向父母汇报生平经历,再现惠州造桥、黄州悟道、修建雪堂、壮赋赤壁、儋州化民等多地域典型事件。但毫无疑问,黄州东坡是剧中反复书写皴染的场景,通过东坡力耕、雪堂营建、夫妻对话、赤壁夜游等经典故事呈现。如此,“梦回东坡”的梦可以是苏轼为主体的动词做梦,“东坡”可理解为地点即黄州东坡。即以东坡这一主要地点,通过苏轼的做梦去追忆平生。

同时,《梦回东坡》的另一重解读,即将“东坡”作为苏轼其人,此时的梦作为名词,是对人物了解的独特切入视角,即苏轼的一场与父母汇报生平的梦,来穿越回溯到苏东坡的生活场景中,去观察了解并体悟人物。这种嵌入两重视角,两种词性,两个指代的题目构思,本身就是一种独特的创造力表现,也是对中国文字之美彰显的生动注脚。

世事一场大梦:身世书写的多维审美观照

1.梦觉真同鹿覆蕉,如梦如幻的人生遭际。客观来看,苏轼高开低走的人生经历有着过于跌宕的荣枯起伏,少年时的平步青云名噪天下,中年时的突遭厄难死生一线,晚年艰难流离白发漂泊。在难以掌握乃至预测的命运变幻中浮沉,突然而至且过于频繁的转折,让身陷其中的苏轼往往处在遭遇的时差中,有着一时难以适应的困惑。在这种经历与情感中,梦幻与现实、真像与幻象的幽隐难辨成了苏轼常有的感慨。因此,以梦为轴展现苏轼生命中重要节点的一幅幅画卷,可说是择取得当的巧妙手笔。

2.觉来身世都是梦,梦境书写的诗文特质。据不完全统计,苏轼诗歌中,“梦”字出现四百余处,包括梦境内容的记录,梦中所得诗句的衍发,现实与梦境的互验,梦与醒之间转换的慨叹等。其中一种典型,便是对梦境中父母妻子深情的记录,后人所熟知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便是其中代表。苏轼对结发妻子王弗深情的怀念,时空转换的感叹,异乡牵念的强音,使之成为悼亡词的佳作。而在川剧《梦回东坡》中,编剧则将夫妻深情的展示转移到苏轼与王闰之之间,通过接书匣、游赤壁、归故乡的创新演绎,展示出苏轼的一腔柔肠与真情。

3.事如春梦了无痕,梦与醒之间的生命哲学感悟。坎坷尤甚的生平遭际,让本就深入浸染佛道哲学的苏轼对生命有别样的感触,对庄周梦蝶的梦醒之惑有深切的具身体验。“聚散细思皆是梦,身名渐觉两非亲”,在一次次大喜大悲的突发性翻转中,促使苏轼以抽离的视角与姿态来调节情绪,以他者视角来观瞻自己的生命经历与心路历程,进而从现实走向哲学,从个性走向共性,从个人情境到家国情境,再到历史情境与宇宙情境,达到与天地相参的悟道境界。同时,以他者视角的抽离来实现痛苦缓释,心灵安放,以梦与现实之间的浑融参照,来完成对自身命运的终极阐释。剧中以梦为媒,让苏轼以平常之心,回忆在黄州、惠州、儋州等地建功立业的不朽功劳,又以乌台诗案的惊心遭际收束,剖白出苏轼对苦难的看法,制造出颇具张力且启发人心的生命典范。

万里家山一梦中:浑然一体的地域文化彰显

川剧《梦回东坡》的天然优势,在于以川剧演绎蜀人苏轼的形式自洽与情感融贯,以及苏轼人格特质和地域文化特质的互益凸显。

用导演查丽芳的话说,“苏东坡是四川人,川剧是四川地方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用川剧演绎苏东坡称得上是‘原汁原味’。”该剧的川剧特质,不仅体现在唱念做打等动作表演上,更体现在泼辣诙谐,生动有力的幽默台词及风味独特的音韵咬字上。王闰之作为眉山人,在夜游赤壁一节中,将川话的生动传神表现得淋漓尽致。“天擦黑擦黑的时候”“嘶声哇气地唱歌”“衣裳裤儿打得来焦湿”“到处麻麻杂杂黑咕隆咚”……以及口语中自然嵌入的“哦豁”“撇脱”“理麻”“起串串儿”等正宗四川方言,让全剧充满本土文化的亲切与自豪,让沉浸其中的观众响起阵阵欢笑与掌声。

同时,苏轼人格特征与地域文化特征的对照互益,是该剧的另一特色呈现。剧中设计两段化仇为友的戏份,既是对苏轼“眼见天下无一不是好人”这一“仁者无敌”宽广胸襟的写照,更是对川人开放包容文化特征的典型呈现。惠州修桥一节中,与姐夫程之才一来一往的斗嘴式对白,将苏轼蜀人的幽默、坚韧展示得极为传神。同为蜀人的程之才虽看破苏轼的目的,但同样怀揣一颗爱民之心,顺水推舟上了苏轼并不算高明的当,决定出资“罚”苏轼修桥,展示出川人为官的质朴为民特质。儋州化民一节,与被贬政敌章惇的对唱更是将其无分别心的宽阔境界渲染到极致。其中对生蚝吃法的经验分享,系从苏轼给苏辙的书信中移植而来,代替了真实历史中让章惇之子转与其父的药方,这让川人热爱美食的乐天精神,化解苦难与纠葛的“创新创造、优雅时尚、乐观包容、友善公益”在历史的节点上完整呈现。可以说,苏轼是天府文化内涵当之无愧的代言人。

总之,尽管苏东坡这一形象已被不少艺术形式精彩呈现,但川剧版自有其独特的魅力。它以“梦”为轴的双关复线结构,无痕衔接人物经历与文学文化特征的情节安排,寄寓乡思乡情和川人精神的方言和地方剧种表演形式,使得苏轼与该剧相互辉映,形成了巨大的艺术感染力。



[编辑:张羽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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