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幽默 错嫁戏说——评川剧《乔太守乱点鸳鸯谱》
http://www.newssc.org】 【2024-01-12 14:10】 【来源:川观新闻】

刘海琨  朱冰玥

川剧《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是川剧传统经典喜剧剧目。20世纪60年代至今,这部作品经过数次改编移植,如今成为川剧、京剧、越剧、粤剧等17个戏曲地方剧种共同传颂的佳作,对当代全国戏曲艺术界产生了重大影响。2022年,该剧受到国家艺术基金重点资助,2023年隆冬时节,在四川省川剧院再次上演。

喜剧的经典性:意蕴深刻的文化内涵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的故事发生在大宋年间,描绘了一段错综复杂、笑料百出的爱情纠葛。庙会上,孙润和刘慧娘因一纸飘落的词稿邂逅,情愫暗生;同时,秀才裴政与徐文姑也心心相印。然而,在庙会的混乱中,两对情侣在互赠信物时发生错乱,引发一连串令人捧腹的连锁反应。轻松诙谐的表象下,剧情深刻反映了封建社会中婚姻制度的弊端,以及个体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渴望。剧情紧凑,笑料不断,是一出既传承了传统文化又注入创新元素的精彩之作。

故事以混乱婚姻为主线,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成为推动剧情的力量。由于父母包办,孙润与徐文姑,裴政与刘慧娘都已订婚约。当他们听到所订之人,均以为就是意中人,不禁暗喜。珠姨抗拒包办婚姻,最终由孙润代姐出嫁,刘慧娘则男扮女嫁给刘璞。在洞房中,假夫妻发现对方正是心仪的对象,于是弄假成真。事情曝光,这对情投意合且门当户对的男女,却因为礼教束缚无法在一起。想分分不掉、想合合不了的荒诞局面,正是封建习俗和人性间张力的生动体现。观众在欢笑声中感受到对封建礼教、传统婚姻观念的戏谑与反思。

剧中人物登场人物众多,串联起复杂的人物关系网络。从孙润、刘慧娘,到裴政和徐文姑,每个人物在面对婚姻纠葛时展现出不同的反应和情感。于嬉笑怒骂之间,观众能感悟到角色内心的挣扎。在压力下,人物没有就此屈服,而是勇于通过实际行动抗争封建礼教,勇敢大胆地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除主要人物外,次要人物的塑造也是一亮点。双方父母、媒公媒婆、丫鬟仆役等每个角色,都展现了丰富多彩的性格特征。父母间的权谋和心思,媒公媒婆的巧言令色,丫鬟仆役的聒噪喧哗,犹如万花筒般丰富多彩。在封建礼教的框架下,每个角色都被细致入微地刻画出其喜怒哀乐,呈现了真实的性情。同时,这些形象也共同描绘了大宋年间社会百态,让观众仿佛穿越时光,真切地感受到那段历史的绚丽与纷繁。

在剧情高潮时,故事引入乔太守这一权威角色。在这一人物身上,又体现出中国戏曲和西方舞台剧的另一不同。与西方戏剧的开门见山不同,中国人讲含蓄,犹抱琵琶半遮面。演戏讲究压轴,精彩的曲目往往最后上演,角儿往往最后登场。虽然《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以乔太守冠名,他却姗姗来迟。但是,他的存在却形成全本结构上的点睛之笔。

在中国古典戏曲中的悲剧和正剧中,冤情最后的昭雪,善良者最后的伸张,往往要都依靠英明的官员。如《窦娥冤》中,窦娥被诬告杀人,冤枉而死,最后是在窦天章的明断下方才沉冤得雪。这背后体现出的是中国百姓的一种清官意识。

在审判一场戏中,公堂之上、明镜高悬,乔太守以英明官员的姿态登场:“提朱笔银钩铁画,试看老爷显才华。”但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陈情,他也不知所措。既要应对追求婚姻自主的青年人的抗争,又要面对维护封建礼教的父母们的诘难,这种左右为难的冲突,将故事推向高潮。

身陷两难,乔太守不由感叹:“切莫找些虱子在头上花,漫天乌云随风化。”对于不了之事干脆以不了了之。通过乱点鸳鸯谱的方式,将四对情侣最终配对,以幽默而颠覆传统的方式解决了纠纷。

葫芦僧断葫芦案,最后反而是皆大欢喜,一方面传达了对清官意识的揶揄之意,在更深层次上,表明这种由文化造成的困境根本就是无解的,体现出作者对礼教的批判意识。

戏曲的技巧性:灵韵天成的程式意趣

川剧《乔太守乱点鸳鸯谱》运用了“身份错位”这一基本喜剧手法,将其贯穿始终,构建了剧情的主要张力和矛盾点。作为东西方戏剧中都百试不爽的喜剧手法,上限下限都可以拔得无限高。向上,可以诞生莎士比亚的大师级作品;向下,也可以生成拙劣的模仿品。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成功之处在于巧妙地融入微妙的文化元素,既不过于宏伟雄浑,又避免沦为平庸的闹剧小品。通过微观的切入点,剧中展现的情节既别出心裁,又浑然天成,使观众在欣赏戏剧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对文化、社会的敏锐观察和思考。

从喜剧性的角度来说,身份错位经常导致角色陷入荒谬的情境,其紧张感和出人意料的转折,经常成为观众发笑的源泉。与西方戏剧相比,中国戏曲对这种手法的应用有所不同。中国戏曲以程式化为主要特征,演员和角色间有着固定的行当和表演规范。在这种体系下,身份错位的演绎不会追求扮相上的真实性,而是利用“串行”营造反差,观众感受到的笑点更多是基于传统表演形式化出的诙谐意趣。

在《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中,身份错位的情节构造,延续了戏曲的美学传统。不是讲究故事设定的曲折离奇、真相揭穿过程的一波三折,而是考虑这种戏剧情境是否能最大化地为演员身体技艺的展示提供空间,使之能演其所演、尽其所能。

男扮女,女扮男,在一众人眼皮子底下生活良久才被戳穿,看起来荒诞不经。导演在设计孙润和刘慧娘的扮相时,也没有去追求外形上的逼真,甚至是刻意打破这种真实。孙润扮珠姨,只是凤冠霞帔潦草地一戴,出嫁的轿子更是将戏曲的假定性应用到极致——两根杆子外加一块红帷,一个轿夫,就成了新人的喜轿。刘慧娘扮刘璞,更是“敷衍”,堪称“衣冠不整”。

一句话概括,画虎的目的就是为了类犬,从情节到演出都在刻意追求假。由此,剧中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观众也不会入戏。但是,此消彼长,在脱离自然主义和现实经验的束缚后,观演双方都可以聚焦于身体动作的展示,体验了戏曲艺术的程式变化之趣。

中国艺术讲究气韵生动。书法绘画追求的不仅是字画的形神,更在于墨彩之间的气息流转。金石篆刻则注重气路的流通,每一刀刻痕都应贯通有度,使文字或图案在印石上展现出流畅的气息。戏曲艺术亦如是。如在川剧的变脸中,演员通过精湛的技艺,将不同脸谱间的气氛转换得淋漓尽致。从悲切的哀思到激昂的豪情,变脸过程中的每个瞬间都需要准确拿捏并传达出戏曲人物内心情感的变化,让观众感受到气氛的瞬息骤变,不由大呼畅快。

在《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中,在充满戏剧张力的情境下,富有节奏感的身体动作和场面变化与伴奏的鼓琴相应,使整个戏台凝成一股气。当中虽有换气的当口,却不曾有半分泄露,逼得观众气紧神凝,直至帷幕落下,灵韵天成。

作者简介

刘海琨,四川传媒学院编导艺术学院讲师。

朱冰玥,四川传媒学院2023级广播电视编导本科专业学生。


[编辑:张羽茜]
分享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