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走出京剧之“殇”——陕西省京剧院惠民演出火爆陕南调查

　　记者 刘国英 见习记者 柏桦

　　8月26日晚，铿锵有力的锣鼓、清亮高亢的曲乐，夹杂着阵阵掌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地从汉中红星剧院徐徐传出。剧场内座无虚席，剧场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开场后很久都聚集着等待入场的观众。工作人员惊讶道：“剧院已经多年没有出现如此火爆的场面了，真是不可思议！”

　　8月底、9月初，陕西省京剧院在陕南安康、汉中两地的惠民演出中，这样的场景反复出现，累计观众过万人。安康七场演出，场场爆满，一票难求。汉中五场演出，观众热情超乎想象，不少人像追星一样每场必到，跟随着献花、合影。

　　不是传统戏曲无人看，而是经典戏曲人相涌。在现今传统戏曲市场低迷背景下，又非地方大剧种，陕京惠演陕南的“红火”，引起各界关注及热议——这是偶然现象还是必然结果，是不是客观地投射出了作为国粹艺术的京剧扎根三秦厚土的丝丝“线索”？

　　“不可思议”的演出盛况

　　2009年起，陕京就开始在小剧场推出周末低价惠民演出，培养了一批铁杆戏迷。但小剧场的辐射毕竟有限，为切实把服务民生做深做透，剧院积极承办了此次由省文化厅、省财政厅主办的“陕西省2013年文化惠民演出活动”。

　　8月20日晚，惠演首站到达安康市，“《国粹·雅韵》京剧专场”在汉江大剧院启幕，《拾玉镯》、《赤桑镇》、《扈家庄》等经典折子戏竞相亮相，台下戏迷连呼“过瘾”。连着7天，安康汉调二黄研究院的青年演员们每天早早来看演出，散戏后急急跑到后台，与演员热切交流。

　　8月29日，汉中演出第三场，本戏《金玉奴》开场前，突降大雨，恶劣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观众看戏的热情，红星剧院上座依然饱和，一位匆匆赶进剧场的老戏迷说，“从小就知道这个棒打薄情郎的故事，像这种国家级专业水平的演出，已经多年没见到了，坚决不能错过哦。”

　　8月30日晚，应戏迷反复要求，陕京与汉中市歌舞剧团、汉台区戏剧家协会合作在桥北广场群众大舞台加演一场“戏曲纳凉晚会”，人流蜂拥而至，陕京奉上《空城计》、《铡美案》、《贵妃醉酒》等经典唱段，汉台区剧协会员带来现代戏《军民鱼水情》、《智取威虎山》等，晚会高潮迭起，掌声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把城市的夜空都唱得热气腾腾。

　　室内演出，场场爆满；广场联演，人头攒动。不管秋老虎如何示威，不论暴风雨怎样拦截，即使临时更改场地，都没有阻挡观众的热望和痴情。

　　网友“只剩月光”激动地发帖：“看得我心里特别激动，我也以为我听不懂，但是真的到了现场就不一样了，我以为京剧在汉中已经死了，但是满场的观众告诉我，没有，京剧在人们心里憋着呢！最后演员谢幕，多少人都不肯走，还有人高喊着演员的名字，说你真棒，你真的棒！我是深深地感动了！”

　　资深票友“童心回放”惊叹于汉中演出盛况，总结出了多个第一——演出戏讯和剧照连续十天在上网人数最多的“汉中吧”上“置顶”第一；以4天连续满员创造了红星剧院多年没有的纪录；桥北广场群众大舞台首次出现自发观众人数最多的场面……

　　至今，距离陕南演出已经1个多月，票友、网友和文化界人士仍意犹未尽，连发慨叹：这是国粹魅力的展示、百姓欣赏传统戏剧艺术的舞台、也是戏剧同仁相互切磋的课堂，让观众们在享受悠扬旖旎的传统戏曲文化的同时，得到启迪与陶冶，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为生活增添一份乐趣。安康、汉中的票友、戏迷、观众，盼着你们再次惠民演出的佳音。

　　观众追捧的缘由

　　观众为什么如此喜爱京剧，情绪为什么如此浓烈？回望本次惠民演出并探寻其火爆的奥秘，带队演出的陕西省京剧院院长胡海琴一语中的，“接地气，才有生命力。”

　　作为曾经的“全国五大京剧院团”之一，陕京是全国都有影响的地方院团，尚小云、徐碧云、尚长荣先生都曾在此“掌门”，在西安市场培养了大量忠诚观众，现为陕西唯一的京剧团、文化部评估的全国省级重点院团之一。但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也曾面临观众减少、演员流失的窘境。

　　此次把舞台从大城市搬到中小城市，在相对陌生的市场进行大规模长时间演出，不可控因素很多，最怕冷场、观众不喜欢，怎么办？胡海琴说，“我们遴选全院骨干，包括多位国家一级演员和青年新秀，共同组成最佳演出阵容，精选经典好戏送到观众家门口，既锻炼了队伍，密切了和群众的感情，还收获了沉甸甸的掌声。”

　　从控制市场风险到“大获全胜”，这些片段会告诉我们更多的细节——

　　宋蕊在《拾玉镯》中细腻、生活的表演，李素萍在《金玉奴》饰演金玉奴的精美唱腔，张启正在《拾玉镯》中饰演的刘媒婆诙谐幽默和随口加入现代时尚语言和外语词汇而浑然天成之气象，尤其赵雪洁在《扈家庄》中饰演扈三娘变幻多样、娴熟如绕身的刀枪靶子表演，台上表演不少于55分钟的体能，让台下观众惊喜不已。

　　原安康汉剧团演员郑书茗说：“省京的演出其所以好，就是人家认真。人家不是说从大地方到小地方演戏就大而化之，而是处处严格要求、一丝不苟。我们学艺来看人家的走场彩排，无论是主角、配角还是乐队、道具衔接都和正式演出一模一样，高标准、严要求，才会赢得满场彩。”

　　热心网友说，这次省文化厅、财政厅主办的文化惠民活动，不是走过场走形式，不是迎合上级、完成场次，而是实实在在送戏到百姓身边，上通天理，下接地气，联系群众，广受欢迎。

　　正因心中盛着观众，精心筹划，充分准备，给观众送来最好演出，演出得到了观众拥趸：首先，着眼观众需求，根据戏迷调查问卷提供节目“菜单”，编排精选经典剧目。如本戏《四郎探母》、《金玉奴》，折子戏《拾玉镯》、《赤桑镇》、《扈家庄》等，都是耳熟能详的经典之作。二是集合全院之力，荟萃名角，由国家一级导演张文利、国家一级舞美设计师郑回方、国家一级演员李素萍、赵冬红、张强、著名文武丑角演员张启正、著名文丑演员明大珠、著名花脸演员裘派传人赵新建、京剧新生代实力派演员宋蕊、赵雪洁、杨伟兰、陈东旭、王艳艳、国家一级演奏员王延河、国家二级演奏员赵振祥等，老中青三代艺术家共同演绎“拿手绝活”。三是改变以往惠民演出由官方负责票务、按单位分发的惯例，通过网络申请登记，走访地方剧协、票友会、老年大学、社区等方式，把戏票送到了真正爱戏迷戏的观众手中。一位年轻观众抱着怀疑态度在网上登记戏票，同时发帖质疑，“演出不卖票还送票，肯定是糊弄我们老百姓”，结果真的拿到了孝敬父母的赠票。

　　“台上一分钟”的背后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在陕南辗转奔波13天，连续12场精湛演出，对演职人员不仅是技艺的考验，也是体力和精神态度的考验，更是日常积累、长期磨砺的结果。

　　9月，走进陕京所在地，局促狭长的院子里，排列着几座旧式小楼，显现了剧院的光荣历史，也在告诉我们一个不应忽视的事实，剧院一直在收入不高、物质并不优厚的条件下，成就着艺术高度和市场口碑。对京剧的坚持、挚爱和热忱，并没有迷失在纷乱迷离的经济诱惑中。

　　2009年转企改制后，在陕西省文化厅、财政厅和陕西演艺集团关心支持下，员工基本收入有了保障和改善，练功房修葺一新，演员们有了比较好的排练场所，争相排练的景象重新出现。剧院又制定出台“鼓励优秀人才脱颖而出的奖励办法”等有效的激励管理制度，采取多种措施“内强功力”，提高演出质量。短短4年间，在全国京剧大赛、全国民族器乐大赛、陕西省红梅大赛等重要赛事中，均有出色表现，还复排了43出传统折子戏和10部经典传统本戏，在数量上赶超京、沪等国家级院团，这一成绩，连中国剧协主席尚长荣先生都惊叹万分。

　　“为了谁”的问题在剧院早已不是发问，而是化作了实际行动。他们坚守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优良传统，常年在基层演出，年演出场次由改制前的20余场达到2012年的90余场，频次从半个多月演出一场增加到平均4天一场，让越来越多的观众感知了京剧魅力，并使青年演员都积累了少到一出（部）、多到数出（部）的拿手剧目。

　　戏迷们说，努力和坚持，让京剧在陕西戏曲舞台的影响“雄风再现”。在此次陕南演出受到热烈欢迎的当口，西安的票友已急不可耐地呼唤着剧院赶紧恢复每周小剧场演出了；演员们以演戏排戏为乐事，练功房常常挤得满满腾腾，“年轻血液”主动要求加入到这里；走进剧场的观众，从以老年人为主，逐渐扩展到中青年人群，很多年轻的大学生都参与进来，并有热心观众自发组成了多个戏迷会、票友团，跟随剧院到各地演出。

　　“政府托举”的启示

　　只有不断坚守，才有传统文化和戏曲艺术的重兴。而这种坚守，在剧院最近4年的实践中，显现出思路明晰的“创意”特色，观众累计达25万人。

　　举办京剧普及讲座，演出前由专家介绍剧情、行当、服装、人物等看点，使观众既能看热闹，也能懂门道。

　　跟进潮流，通过网络论坛、微博、微信等平台发展京剧会员，推介演出讯息，收集反馈意见。

　　贴近市场实际，由名角献艺，常年开展常态化惠民演出，二三十元的低票价，为观众接近京剧、了解京剧、欣赏京剧、喜爱京剧打开一扇窗口，孕育出了一大批“戏痴”。

　　倡议并举办“京剧进校园”活动，以点带面，传播京剧文化，培养多元兴趣，培养京剧的未来和年轻一代的观众。2012—2013年，连续走进西安工程科技大学、西安高新国际学校等数十所大中小学，戏剧版的孙悟空和猪八戒亮相、《汉津口》关羽阻挡曹兵的打斗，让年幼的孩子们看得目不转睛，在古城西安吹起阵阵京剧热潮。

　　是固守一隅的静态保护，还是在不间歇的动态演出中传承发展？面对戏曲界曾有的争论，剧院坚持常态演出的艺术实践从未止步，使京剧在西安这座古城绽放出绚烂之花。

　　然而，胡海琴说，传承国粹、让京剧扎根三秦，任重道远，只能说探索才刚起步。目前京剧界普遍存在的问题，在陕京同样还没有解决，模仿名家、学唱名段之外，如何在继承的基础上进行有益的创造性探索，适合当前观众的审美要求？京剧目前的演出场次不少，但演出收入甚微，如何从长效机制上解决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两个效益统一的问题？

　　业界评论认为，政府采购的惠民演出，给传统文化传承和阻止戏曲下滑带来了新路：在政府扶持和财政资金托举下，地方院团能够实现两个效益的统一，走出赔本赚吆喝的窘境。继续深入长久地保护演出积极性，将常态化的惠民演出进行到底，无疑是一项长期工程，也是戏剧市场供求双方的共同期待。

　　京剧的坚守者，探索正入佳境，坚持仍在路上。

　　生活节奏加快和文娱消费多样化选择情态中，传统戏曲不一而足地表现出市场下滑、观众流失的衰落景象，与此同时，一大批艺术工作者依然心甘情愿坚守在传统艺术领域，拒绝边缘化低俗化，让国粹逐渐复苏并日现勃勃生机，陕西省京剧院连续收获的至高赞誉和火热追捧，无疑都在证实：对国粹艺术的守望，对惠民演出的坚持，是活态动态也是最具冲击力和影响力的继承与传扬。

　　——记者手记